JUST脑洞。无神论者王老师和他并不好笑的冷笑话。
“所以，”当他们听完了所有的解释，威廉说。“这是一种惩罚。神的惩罚。”
王没有说‘是’，也没有说‘不是’。取而代之，他稍微地向右偏头，等待着。
“为了什么？”威廉问。
王打量他，仿佛在确定什么。“从前有一位皇帝，他的名字是辛，因为他的荒唐、残酷和无休止的贪婪——”
他复述他说过的那些句子，但威廉打断了他。
“因为一位皇帝。”他说，迷惑不解地。“是啊，我知道。但这件事情发生在这里，不是吗？发生在你们身上。”
王看着他，仅仅看着。
“我是说，如果这个惩罚针对一位皇帝，那它为什么不发生在皇帝和他的家族身上？”威廉比划着，仿佛这样就能够使王明白他说的。“在我们那儿，在卡斯提利亚，曾经有一位领主触怒了女巫，女巫诅咒他死于非命。他后来从马背上摔下去，他的脑袋……”
他及时住口。
“…就这样。”他不自然地补充，摊开双手。
沉默。
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但他表现得也不像是在思考。这种注视让他不大自在。
“所以如果惩罚确实针对某个人——”
“是啊。”王打断他。“是啊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是啊。”王低声说。他垂下眼睛，面无表情，威廉听见他叹气。
“饕餮。”长久的静默之后，王说。他字斟句酌。
“它们只是…另一种生物。”
夜完全黑下来了，翰渊阁的烛火显得愈发明亮。跳跃的火苗在他脸上留下沉默的阴影。
“什么？”
王把笔搁在那个精美的雕花木头摆设上。他抖了抖袖子，把两只手背在身后。他的长袍下摆随着他的走动微微飘荡。他走过威廉，走向开在墙边的箭窗。他望向砖墙，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更远的地方。
“另一种生物。”他背对着威廉，但威廉能想象他说话时的样子。“捕食、生育、为兽母提供食物。就像蚂蚁。”
“不是惩罚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这相当于一个变相的承认。威廉看着垂在他脑后的长带，心想。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？他会把这些告诉他的殿帅和将军们吗？或者他已经说过了而他们没有听？
“但你们仍称之为一种惩罚。”威廉说。
王没有回头。“这是传说。”
“传说可信吗？”
“传说有它存在的理由。”他从王的声音里听出了谨慎。谨慎，或者一个警告。他不该再问下去。
威廉点头，进而发现王看不见他的动作。他望了那个背影一会，风正吹起他的巾带。
“你相信这个传说吗？”
鬼使神差地，他听见自己问。
长久的静默。然后王向他转过身来。他的黑眼睛在灯下清澈而明亮。
“我是否相信并不重要。”他安静地说。“我只知道此去汴京不过五百里，那儿有几万人。而无名关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。”约威廉到城墙上去走走的不止林梅。王军师走起路来非常好看，是一种纯粹的好看，你都无法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好看。他的步速，他的手臂摆动的姿态，他衣角的弧度都无所挑剔。他有一种军队中不常有的整洁优美，同时又有军队中最需要的那种严谨和肃杀。
“他那么，呃，你知道，”当稍晚些时候托瓦尔质问他要他别惹麻烦的时候威廉辩白。“你知道你完全不能拒绝他的，是吧。”
托瓦尔仅仅以一个白眼回应他。他们在城墙上走的时候威廉问他这里有多少人。十万人？大概？
这么多人在这里？我是说，他们仅仅在这里？一生都在这里？
他们并肩走着，王军师微微偏过头来，看着他。那安静的眼神是一个肯定。
他们能挡住吗？能活着挺过来吗？
不知道。王说。他看着前方，微微眯着眼睛。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看什么。
如果不能呢？他们中的大多数怎么样了？
被吃掉？大概？
……
有时候我想，也许我们在这里的唯一目的是让饕餮吃饱。王说。威廉不知道他怎么还能那么平静。他有点儿，甚至，像是在开玩笑。
吃饱以后呢？
它们会退回去。王向钩吾山偏头示意。回到那里。
王说起话来过于冷静，就像讨论卷宗、一样工具、某天的晚饭。“如果我…”他做了个手势，威廉不太明白那是什么。“能让它们吃饱，我会很乐意。”
威廉回去给托瓦尔讲了这个冷笑话，关于“其实他们是在这里喂饕餮”。
托瓦尔说这是他听过的最不好笑的笑话。
后来威廉帮着林梅把他从饕餮的尸体底下拖出来的时候，王看起来确实像是印证了他的那个冷笑话。他不知道一个人身上怎么能有那么多血可流。当他蹲下去把王抱起来，对方的手腕以一个极为不自然的角度垂在他的臂弯之外。
那确实是个糟糕的回忆。威廉不得不承认托瓦尔所说的，那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。
这里的医疗条件相当糟糕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少医工都被吃了。托一个胡人的福，他在高烧和伤口感染中幸免于难。他躺了很久，昏迷，偶尔意识不清地喃喃，但威廉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。林梅能听懂，但林梅很忙。
他醒来的时候——他只是睁开眼睛。房间里很温暖，一只汤瓶在镬上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响——这是个相当可笑的搭配，但足够好用。
他就这样睁开眼睛，躺了一会。威廉慢慢地走近他，接着，仿佛突然意识到这是真实的，猛地在他床边跪下来。王看了他一会，然后歪斜地挑起一边嘴角。这是一个笑，或者一个笑的尝试。
他的嘴唇微张，那声音相当嘶哑，威廉不得不努力分辨。
“所以，”那声音问。“它们吃饱了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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